游人观赏赤峰道上用古董装修而成的法式洋楼瓷房子

天津劝业场坐落在和平区和平路与滨江道相交处，是一座折衷主义风格的法式大型建筑，建成于1928年

在距离中国首都北京120公里的地方，有一座以“天子渡津的地方”而得名的城市——天津。作为中国最早设立的直辖市，天津与北京有着截然不同的城市风格。“北京四合院，天津小洋楼”，是民间关于两个城市建筑风格的定调。

城市文化是历史的积聚和沉淀。1860年，天津被迫开埠，成为九国租界，一大批欧洲建筑师按本国的建筑风格进行建设，从哥特式到巴洛克式，从罗曼式到拜占庭式，从中世纪的南欧风格到19世纪的折中主义风格……如今，千余座汇集了英、法、意、德、西班牙等国建筑风格小洋楼已经成为天津的城市地标，天津也因此被称为“世界建筑博物馆”。

“租界是一个民族的屈辱，但建筑艺术没有政治性。小洋楼，上海、青岛、厦门、武汉也有，但天津却是现存最多、保存最好的。”曾任天津保护历史风貌建筑办公室主任金彭育说。

今年69岁的金彭育生于小洋楼最密集的五大道，从小耳濡目染着五大道每一座建筑的光阴流转。成年后，他从事房屋修建和管理工作，对小洋楼们有了更近距离接触的机会。如今，金彭育虽然已退休多年，但仍然是最受专家学者和各国游客们推崇的“天津小洋楼活字典”。

租界文化下的法式建筑

金彭育说：“法租界占地面积仅次于英租界，位居第二，但发展的繁荣程度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如果你是坐火车来天津，一出天津站就会看到横跨在海河之上的解放桥。这座

1927年由法租界工部局主持建造完成的铁桥因位于法租界入口处，最初名为“法国桥”。桥身可以开合，合则走车，开则过船，成为海河一景。

昔日的法租界东北临海河，西至新兴路，南起营口道，北至锦州道。据金彭育介绍，目前在这一区域内遗留了300多座法式建筑。其中，最具代表性的的劝业场、中心花园、赤峰道、承德道、解放北路五片地区已被列为天津市历史风貌建筑区加以保护。

天津法租界整个区域的规划反映了欧洲传统的古典主义手法，以轴线和街心公园为规划控制点。其轴线控制的主要街道大多是笔直的，每条街道的端部都有高大的建筑作为底景，沿街建筑的体量较大，道路较宽，注重强调区内的豪华、宏伟的气氛。

在功能方面，法租界建筑以大型非住宅公共建筑多和单所高级别墅式住宅居多。前者主要集中在解放北路和劝业场一带，而后者主要位于花园路、赤峰道和承德道上。

建于1928年的劝业场是法国租界的中心。这一带的四座大型商业建筑和旅馆建筑形成了天津当时的高层密集区，它们分别是劝业场、浙江兴业银行、惠中饭店和交通饭店。后来，劝业场一带逐渐成为天津的商业中心。

法国式建筑注重装饰，具有对称庄重的形式，外立面大多用石材贴面，或用仿石材，有些用碎石粉刷。部分建筑有钟表作为实用性装饰。位于马场道上的天津外国语学院教学楼是一座经典的法式建筑。大楼采用砖红与白色搭配，主楼横向分三段，中轴线顶端是方底穹窿顶，比较平缓。中央的圆钟采用巴洛克式的券罩和花纹加以装饰。

坐落在今天的解放南路和承德道一带的原法领事馆、工部局、公议局、俱乐部和位于赤峰道东侧的原法国兵营也完整地保留了法式建筑的风貌，甚至外廊式兵营和院中马槽至今依然保留。

与公共建筑中规中矩的法式风格不同，私人别墅则显现出租界文化背景下的特有风格。金彭育介绍说，租界区里的住户无论是军政要人，还是成功的实业家，在当时吉凶难卜的社会背景下都希图安逸，不事张扬。这种心理外化在房屋造型表现为尺度宜人，倾向低矮，没有高楼。深居、私密构成了别墅区幽雅沉静的氛围。

此外，折衷主义盛行是私人别墅建筑风格的另一特点。“许多政客下野后也在租界区购置房屋，但多数中国房主并不懂得西方建筑的风格准则，随心所欲地删减或添加，有的甚至有西式山墙上的通气孔被改成一枚老钱图案。”金彭育说。

中心公园原名法国花园，位于花园路上，四周名楼荟萃，折衷主义的建筑风格在这里显而易见。9号实业家章瑞庭旧宅，法国曼塞尔风格；10号实业家庄乐峰旧宅，仿德庭院式建筑；12号实业家李春城旧宅，仿英别墅式……

显赫的主人可以平添建筑的价值，法租界的小洋楼也不乏名人故居。赤峰道是法租界一条干线，这里因北洋政府时期多位军阀、督军居住，有“督军街”之称。其居住过的军界人物有张学良、杨宇霆、汤玉麟、孙传芳、张宗昌等。

据金彭育介绍，天津近代法式风情建筑大都出自法国建筑设计师穆勒和孟德尔松之手。穆勒在天津主要设计了劝业场、利华大楼、交通饭店、渤海大楼以及面粉厂、纺织厂等工业建筑。孟德尔松设计的作品有原法租界工部局、原法租界公议局和原百福大楼。

小洋楼的繁华与热闹随着北洋政府时代的结束归于沉寂。然而，这些承载了厚重历史的建筑艺术依然发挥着它们的价值——对于史学家和作家，它是沉甸甸的过去；对于建筑学家，它是一部活生生的教材；对于导演，无需任何修饰，这里天然地是个片场，电视剧《金粉世家》中金家的所有外景都是在天津外国语学院的法式主楼拍摄的。

区域经济的带动作用

在天津，特殊历史背景下诞生的300多法式建筑给这座城市带来的绝不仅限于审美角度的异域风情，以经济文化繁荣程度相对较高的租界为中心向外慢慢扩张，是很多有过租界历史城市的发展方式。据金彭育介绍，法租界内分为行政区、商贸区、金融区等，这些区域定位对其后来的发展产生了深远影响。

在位于解放北路29号的中国金融博物馆里，我们找到诸多关于天津早在19世纪就已是北方经济中心的依据。副馆长刘满授告诉我们，金融博物馆曾是原法国总会所在地，该馆已与美国金融博物馆、日本货币博物馆及英格兰银行博物馆结成博物馆联盟，有百年历史的金融街就是我们脚下的这块土地。

上世纪初，法租界内的解放北路聚集了多家外国银行，成为天津乃至华北地区的金融中心，被誉为“东方华尔街”，英国汇丰银行、美国花旗银行、法国中法工商银行都在此设立机构。1949年天津解放，中国人民银行、中国建设银行等国有银行纷纷入驻。如今，26家常设金融机构延续着解放北路的传奇。2006年，天津市政府决定以解放北路金融街为轴心，依托这里传统的金融资源建设天津金融城，打造北方金融服务中心和北方金融创新中心，续写“东方华尔街”的历史风采。

无独有偶，作为商业地标的劝业场也将历史的繁荣延续至今。这座由法国工程师穆勒设计的古典折衷主义建筑的崛起不仅标志着天津近代商业格局的形成，而且还带动了周边地区各行各业的发展，并形成一种独特的地域文化。20世纪20年代，法租界国民饭店、浙江兴业银行、劝业场、惠中饭店，把住了围绕葛公使路四角，一个大型商业建筑群就此形成。这里一随着天津劝业场的崛起，周边设施也开始以“劝业场”命名，劝业场学校、劝业场卫生院、劝业场税务所……劝业场地区逐渐成为天津最繁华的商业中心和著名的游览区，一度被称为“小巴黎”。

如今，时尚男女穿梭于此。无论是现代化的Shopping Mall，还是整修之后的劝业场、百货大楼，亦或自动售货机、自动银行等现代设施，又为这条经历过百年沧桑的现代商业街平添了现代气息。

留住历史风貌

“中国城市建设趋同化非常严重。天津作为一个千万人口以上的特大城市，能保持独特风貌，中式、欧式建筑相映生辉。这十分难得。”金彭育说。

虽然已经退休，但金彭育觉得自己越来越忙。他记不清自己给多少个国内、外旅游团做过导游，给多少古建学者做过顾问，帮多少到中国寻根的外国人找到曾经住过的旧居……除此之外，金彭育还要每年把这千余座小洋楼巡视一遍，为天津历史风貌建筑保护管理部门提交修缮方案。

为了保护这些历史风貌建筑，天津市出台了一系列办法和措施。2005年9月1日，《天津市历史风貌建筑保护条例》正式实施。天津也因此成为全国第一个将历史风貌建筑保护写入法律法规的城市。目前，天津市已有的877幢历史风貌建筑被授予天津市历史风貌建筑保护铭牌，进行挂牌管理。天津市历史风貌建筑分为三个保护等级，分别为“特殊保护”、“重点保护”和“一般保护”，其中“特殊保护”的历史风貌建筑共有61座，“重点保护”和“一般保护”分别有210座和606座。

历史风貌建筑修旧如旧，使历史和现实找到了契合点。面对这样的保护成果，金彭育感到很欣慰。然而，年轻一代设计师对风貌历史建筑的维护和利用有不同的观点。他们提出了“保护性开发”的理念。

位于赤峰道瓷房子博物馆就是一座用现代理念改建而成的法式洋楼。当年，瓷房子主人张连志花了3000万买下这座年久失修的法式建筑，他将自己多年收藏的古瓷器、汉白玉石雕、水晶石、玛瑙以及数以万计的瓷片等作为装修材料，让洋楼华丽“变身”，披上“中式外衣”。珍贵的用料也让房子价值连城。2010年，美国《赫芬顿邮报》评出世界15个设计最独特的博物馆，张连志的“瓷房子”与法国巴黎的卢浮宫、蓬皮杜艺术中心等一起上榜。

中国驻法国使馆公使衔参赞谭对盛说：“天津市有600年的历史，记载了许多重要且值得记忆的历史事件和变化。天津的法式建筑恰恰见证了这些变化和发展。小洋楼之于天津，就像艾菲尔铁塔之于巴黎，既被现实的阳光抚摩着，又被历史的枝叶覆盖着，城市的性格、气质、喜悦和忧伤都烙在它的皮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