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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亮程:城市讨好身体,乡村安顿心灵(图文)

时间:2015-09-17 14:56:10  来源:腾讯文化 中国前沿资讯网  作者:胡子华

刘亮程:城市讨好身体,乡村安顿心灵

1960年代闹饥荒时,刘亮程的父母从甘肃金塔县一路逃荒到新疆,先到乌鲁木齐住了一个冬天,又辗转到沙湾县,最后落脚在沙漠边上的一个小村庄里面,全家就此从城市户口逃成了农民。

之后,刘亮程在那里出生、上学、工作,又一步步逆着他父母逃荒的足迹,回到乌鲁木齐,把自己变成了城市人。本以为他会就此安歇,可到了知天命的年龄,刘亮程却出人意料地又回到了一个叫菜籽沟的小山村,不仅办起了木垒书院,还在那里种菜、挖鱼塘、垒狗窝、盖房子,重新过上了农民的生活。

在不断的城乡往返中,刘亮程认识到,城市的各种设施只是一味讨好人的身体,却没有建立起完备的精神体系,城市因此成了一个让人没有来世的地方。而乡村则不同,它有自己的祖坟、宗祠和祖先的灵位,能妥帖地安顿人的灵魂,让人活在生命古往今来的秩序中。

尽管在城镇化的冲击下,中国的乡村危机重重,但刘亮程认为对此无需过分悲观,他相信中国的儒文化体系还将完整地活在乡村,人心有自己的复原能力,千百年凝聚下来的乡村文化不是说破坏就能破坏得了的。

刘亮程:城市讨好身体,乡村安顿心灵

刘亮程自画像

乡村危机:人口断绝和环境破坏

腾讯文化:自去年在菜籽沟创办木垒书院以来,你作为一个乡村实践者的身份开始逐渐被读者所熟知,而在此之前,人们对你的印象多半还只是一个独特的乡村写作者。从乡村写作进入乡村实践,一开始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

刘亮程:最开始到菜籽沟,我们的想法是做一个旅游项目叫“村游”。事实上,很多城里的游客都想在村里面有个亲戚或熟人,周末的时候开车过来,可以在村里吃吃土鸡、无公害蔬菜,再睡在土炕上看看星星。城里人是有这种愿望的,但没办法实现,他到哪去找乡下亲戚呢,农民的院子谁会让他进?

我们做村游就是让他们可以进。现在很多农村因为年轻人进城,孩子进城,空置的房子很多。我们就想找一个有旅游文化价值的村庄,把农民培训起来,通过规范卫生、餐饮和收费,让城里人能进来旅游,也借此把村民养起来。我们满东疆跑,但要找到这样保存着自然风貌的村子很难。自新农村建设推广以来,有钱有实力的县市很快就把这个工作做完了。旧村庄成片成片地消失,所有房子按一个图纸设计,然后再由这些傻头傻脑的房子重新组成一个新村庄。可这样的新农村给人和牲口都带来了不适应,人还可以认门牌号,但牛羊就找不到家,一到傍晚就挤在路上咩咩叫,找不到回去的路。我们的新农村运动匆匆忙忙地把旧农村毁掉盖新房子,有些地方甚至新农村还没完成,城镇化又开始了,又把盖的新房子扔在乡村进城了,成了崭新的空巢新村。但木垒县不同,因为它贫穷、闭塞,反而把好多旧农村保留住了,尤其是菜籽沟,有几百年的历史,保留得很完整,非常有价值。现在我们要反思这个了,中国已经没有什么旧农村让我们再去破坏了。所以,当我们看到菜籽沟的时候,非常惊喜,也想在这里做些事情。

刘亮程:城市讨好身体,乡村安顿心灵

腾讯文化:从最初的发展村游到现在建设木垒书院,期间这个设想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刘亮程:村游这个设想其实我们现在也还在推进,并没有因为书院而放弃。但是进入菜籽沟以后,我们又发现了另外一个情况,这个村庄原来有400多户人家,可有200多户都已经进城了,到处都是空房子、空院子,看不到年轻人,也看不到小孩,留在村里的多半是老人。村里没有人口了,没有劳动力了。菜籽沟都是山坡地,我爬一趟都累得气喘吁吁,更别提那些老人了,所以他们慢慢也种不动了。我们在村里面修房子、搞建筑,在村里面雇不上能干活的工人,只能到县城去,甚至到乌鲁木齐去找。用村民的话说,我们要不来这个村庄,几年就撂荒了。

人口问题,是中国最大的问题,形势非常紧迫。紧迫到什么程度?我们整个英格堡乡2000多人,去年才出生了两个孩子。以前人口多了是大问题,现在没有人口了更是大问题。这样下去,不过几十年,中国乡村会一个村庄、一个村庄、一个镇、一个镇地断子绝孙,这是中华民族最大的一种危难。就算现在计划生育放开也没用了,我们这一代人已经不可能有生育了,你们这一代不愿意生了。

基于这种现实,我们的思路也有了一些变化,因为现在这个村庄面临的最大问题不是建设,而是保护。原先村里不少荒废的旧院子都被人拆卖了,非常可惜。于是,我们就抢救性地收购了几十套旧宅,号召艺术家来认领,希望他们能安下家来,在此养老、创作,也借此让这个村庄的生活得以延续。因为我们的进入,菜籽沟现在已经有了几十个艺术家,还建了一些艺术家的工作室。那些外出搬走的村民也开始陆续回来,女儿带着女婿回来,儿子带着媳妇回来,他们把自己家的破房子收拾出来,开起了几十户农家乐。看到这种情形,我们也感到高兴,假如我们住在一个荒芜人烟的乡村里面,我们也害怕啊,所以我们去扶持那些开农家乐的人。

用什么扶持?我们也没有资金,但是我们有设计,我们有理念,我们可以告诉他们应该怎么样收拾旧家园。房子里、院子里哪些东西是有价值的。哪些东西是可以改造的。比如家里的泥巴墙、羊圈、猪圈、狗洞,这些东西都是不能动的,是什么样就什么样,把一个家的完整性保留下来。传统村人的家是一个与万物共居的家。一个家园就是一个与动植物和谐共处的美好家园、狗窝、鸡棚、羊圈、菜地、果园齐全。城市人的家就仅仅是人的家了。但房屋里面,可以收拾得稍微好点,把卫生间改造进去,墙最好还是泥巴墙,不要贴瓷砖,也不要用彩钢板之类的建筑材料。

乡村现在面临的最大污染不是垃圾污染,而是城市淘汰下来的建筑材料的污染。城市里30年前用旧的瓷砖,那些亮晶晶的装饰材料,各种塑钢,大批大批地运到了农村。盖一个彩钢板房子,一平米四五百块钱就能盖起来,但是你要盖一个砖房子,得七八百上千块钱,成本很高,所以彩钢板很快就在农村流传开来。

农村人抵挡不住这些廉价东西的诱惑,农村很快成了一个廉价商品的倾销地、淘汰建材的使用地。你转一下新疆的乡村集市就会发现,城市人早都不用的东西,两块钱的拖鞋,十几块钱的那种化纤衣服,还有各种机械工具等最廉价的、最劣质的商品一车一车拉到村里,全让村民消费掉了,农村就这样被城市人淘汰下来的商品污染得一塌糊涂。

我们希望自己能够阻止这些东西进入菜籽沟。我们希望能够让菜籽沟的缓慢生活延续,不变化。

刘亮程:城市讨好身体,乡村安顿心灵

农业危机:机械和农资

腾讯文化:中国的命运和中国乡村的命运是紧密相连的,近十年来,三农问题也一再被提出和讨论。刚刚你提到了农村的人口和环境危机,那如何理解农业和农民呢?

刘亮程:中国农业被两个东西所害,其中之一就是中国农业机械。

二十年前,我当过乡村管理员,深知农机的种种弊端。不客气地说,中国就没有成熟的农业机械产品,早期的东方红系列还行,后来就没有了。那些机械制造厂把中国农民的土地当成他们的试验田,让农民把那些质量低劣的机械那么贵买回去,可用不了多久就坏掉了。产品不成熟,却不断换代。比如剥棉花的机子,今天它给你弄一个宽行模,农民把机子买回来没两年,它又改个窄行出来,这一改机子就得扔掉了。他们就想着法子让农民买回去的机械只用一两年就扔掉。改革开放30年,农民富了,富啥啦?就是有了个新房子,里面的唯一家当就是满院子都堆着破烂的农具。农民这几十年的财富积累都积累到那些破机械上了。

质量低劣、价钱昂贵不说,中国的农业机械还特别不人性。农业机械和汽车还是两个概念,汽车会考虑人的舒适,但农业机械不考虑人。以前的小四轮拖拉机,前面总竖着个烟囱。因为他们觉得前面像立了个旗杆,审美上觉得好看。但这样的机器,一开起来,那些烟就全都让驾驶员吸到肺里去了,躲都躲不掉。这种小四轮拖拉机,农民开两年就是肺癌,开两年挣的钱不够治病的。就这么一个东西,稍微做点技术改造就能解决。但几十年了,一直没有人去提,也没有人去管。所以说,我们的农民享受到的是非常劣质的、不人性的农业机械,它对劳动者是有伤害的。

另一个伤害中国农业的东西是农药、种子、化肥这些农资。现在的农业已经不同于我们传统的农业,现在的农民也早不同于传统的农民了。以前的农民是可以自食其力的,土地是自己的,劳动力是自己的,种子、肥料什么东西都不用买,农民只是要付出劳动就能有所收获。可这几十年来,农民的身份彻底变了,农民成为高风险的投资生产者,种地前先得投入买化肥、买种子、买农药、买柴油等等,所有这些购买完了才能进入一个种植环节。仅种一亩地棉花,这些投入就得上千元,投入以后,还有大半年的田管期,时刻面临着虫害、天灾、下冰雹等诸多风险。任何一项防范不得当,都会减产或者是绝产。

可收获回来以后,农民面临的还是一个无法控制的市场风险。你买种子的时候,种子价格你做不了主,买化肥的时候也一样,所有的费用市场说多少就多少。但你最后往出卖的时候,你自己的产品你还是做不了主,一遇丰年,这些收购商就联合起来给一个最低价格。灾年地里减产,价格高了,你还是没有收入。都市场决定了,你算不了数,农民都只能干瞪眼。

农机和农资是附在中国农业上的两大吸血鬼。农民种地的利润大都让他们吸走了。

刘亮程:城市讨好身体,乡村安顿心灵

对乡村并不悲观:人心有复原能力

腾讯文化:近些年,关于中国乡村和乡村文化,四处弥漫着一种挽歌式的悲壮和哀愁。你刚刚也提到了乡村很多现实的危机处境,那你怎么看待乡村和乡村文化的未来?

刘亮程:我觉得他们对中国乡村过于悲观了,他们认为中国的乡村文化体系已经被破坏,那是因为他们不了解乡村。我们中华文明是农业文明,它是农民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节奏里,在等待麦子抽穗稻子成熟的过程中,一年一年的、一百年一百年的、一千年一千年的熬出来的一种味道,一种情怀、一种处事方式和一种道德原则,这种文明所有传承几千年不曾中断,是因为活的根在乡村,村民和乡村体系早已把这种文化过成了日常生活。朝代更替跟村里没多大关系,这就是乡村文化。

这样的文化在乡村未曾中断。你走到每个院子去,去考察每个人家,就会发现这些文化在乡村家庭中是活的。哪怕一个村庄一半人都走了,剩下的一半人仍然是这个文化的活载体,哪怕只剩下一户人,这个文化都还在。

任何一场政治运动,包括文革都没办法去破坏乡村秩序。尽管我们砸了好多庙,毁了好多寺,有些传统习俗不复存在,可人家该怎么生活还是怎么生活,你砸的只是外在的东西,你能把人心砸碎吗?人心是有复原能力的,这种复原就是心灵中文化的核。不管这个社会发生多大变化,不管人世间经历了多少惨痛,甚至非人的磨难,一旦有机会,人心中的那个善良的东西、正义的东西就会回来了。假如人心没有这种能力,一战、二战过后,人间就成了地狱。为什么人们还能回到一个正常的、善良的社会,就是有人心的那个文化之核还在。

腾讯文化:可现在的一个现实是,随着城镇化的加快,农民开始大批大批的进城。进城之后,乡村的那一整套文化也许就会面临很大的篡改,你怎么看农民变市民这样一个大潮对乡村文化的冲击?

刘亮程:中国本来就是个农业大国、农村大国,农民进城也许并不是老老实实去当市民,我相信在城市里的农民依然还是农民,要把农民改变成市民可能还得上百年的时间。但在这个过程中,农业人口也会改变城市,乡村文化也会向城市进驻。中国传统文化的根基在每家每户,我相信很多人虽然在城市的大公司上班,回到家还过的是一个传统文化的日子。

城市只是建立了一个完备的物流和管理体系,马路、公交车、医院、学校等等都是针对人的身体设计的,它只讨好人的身体,并没有建立起一个完备的精神文化体系。你说城市文化是什么?电影院、歌剧院、酒吧这些能解决你心灵上的问题吗?不能。电影院、文化馆、美术馆这些东西不足以安定人的心。

我们的俗世文化是要建立起来一个不升天也不能下地狱的中间状态:不升天就罢了,至少不要下地狱吧。中国传统文化讲求入土为安。可城市是一个让人没有来世的地方,它无法很好地处理人的死亡问题。再大的城市就只有一个出口:火葬场,这是所有城市人的唯一出口,活着活着就活到那去了,一生在火葬场灰飞烟灭。那是人的归宿吗?不是,那是一种处理工业垃圾的方式,把一个生命最后当垃圾处理掉了。

乡村则不同,乡村有祖坟,家里面还有宗祠,有祖先的灵位,有这些东西,人过完一生,就可以有一个安慰的去处,你可以回到祖坟,回到祖先那里,你知道那里可以回去,我们的乡村文化自小告诉你的,有一个安顿灵魂的地方。乡村不浪漫,但有温暖,祖先在那,老房子在那,熟悉的东西在那,太阳、月亮都是你们家的。住在乡村,每天太阳从你家东院墙升起,西院墙落下去,那不是你家的太阳吗?在乡村,自然和人这种关系,一切都是贴心的、舒适的、刚刚好的。这样一个家园,人类建造了数千年,被我们称之为第一家园的乡村,是那么轻易的可以用新农村用城镇化来取代的吗?

我们回到菜籽沟,也是想找到一个安顿身体和心灵的地方。

我50多岁了,老年人的想法跟年轻人不一样,会想老了以后的事。但是没关系,人人都会老。年轻一代老了以后,相信也会跟我们想到一起。跟我们的祖先们想到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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