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5日,有着上海最美门头的“逸廬”石库门,老弄堂里还剩下七八十户人家 朱伟辉/摄
从世界城市、全球城市的排名指标体系看,宜居性是其中的一个非常重要的指标。这个宜居性跟环境可能不是完全融在一起。宜居性还包括安全、居住的成本、工作环境、生活环境、生活设施等。从这个角度看,其实上海的宜居度不是很低,比北京好,比伦敦、纽约好,但是比马德里、苏黎世、柏林、阿姆斯特丹,都低。
对全球城市来讲,宜居性的确是大家都要关注的一个话题。伦敦也在做2030规划,提出空间发展的一个理念和目标。关于宜居性有三条:建设具有多样性、繁荣性、安全性和可达性的社区。第二,要愉悦的感官。第三,要能简单、便利找到工作,抓住机遇和使用设施的城市。
首先讲城市空间吸引力。
从外国移民在上海各个区的比重可见,长宁区、浦东新区、闵行区比较高。从市中心讲,黄浦、徐汇、长宁和静安总体来讲都比普陀、闸北、虹口、杨浦、宝山高。
宜居不宜居,看人们职居的选择。从巴黎房价看,房价最高的地区和欧盟的职居范围基本完全一致。从东京住房的价格看,最高的也是集聚在美国人住的区域。再看上海2015年最新数据,上海中心城区里房价是比较高的。平均房价最高是静安区,然后黄浦、长宁。外围基本都在3万元/平方米以下。
我想换个角度,一个城市历史文化环境对宜居性有很大的影响。我们发现历史文化的多样性非常重要,对于提升人们的生活品质、对人的吸引力,不管是本地人还是外地人,都有非常重要的作用。社会学研究领域的所谓“波希米亚指数”,测量地区文化生产者的“波希米亚指数”(Florida,2002)可以用来衡量一个城市的多元性、包容性、设施的丰富性。文化和艺术能强化高质量的城市生活,提供更加多元化的设施和社会活动,而高质量的人力资源通常会被提供丰富文化选择的城市吸引,催生各种满足感强烈的生活方式。
纽约提出培育文化社交空间,发展功能混合的新型社区。他非常强调“新型社区”,所谓新型社区,就是功能混合、人口结构混合、产业多样性,为各种人的相互交流创造更好的条件,也就是说营造更好的社交环境,提供这样一个空间,然后促进创新和创意产业的发展。在整个布局上,强调一个“大分散、小集中”。不像我们是大功能、大块。他强调的是“小集中”,就是同质大块很小,总体是一个混合的。所以很多社区板块中加入了文化创意板块,就是波希米亚指数比较高的板块,来凝聚城市的整体性,平衡城市的整体发展,与社区形成资源的互补。
在欧洲和美国,二战以后大规模的城市社区在郊区建成之后,就像我们现在在建的上海周边的“一城九镇”和20万-100万人口的大型居住社区,已经发现了很多问题。1970年代以后,欧洲和美国逐步往回走。我们往往做的,都是一种人造城市,一个城市就是一个树形结构。从城市来讲,活力城市应该是一种网络结构或者半网络结构。在任何一个地方它的功能是交互的,比如剑桥,大学和城市是融成一体的。所以各种各样的设施是大学和城市共享。树形结构和网络结构的模型,任何一个板块里都有两个以上的功能板块的重叠。结果就是城市空间具有社会性,只有城市空间具有社会性,才有城市活力,才能吸引人,人们才喜欢住在这个地方,才会觉得住得很舒适。
首先就是城市空间应该有一种非正式的活动。提供这样的可能性,包括摆地摊,周末的跳蚤市场、集市,碰到朋友可以聊天。
要实现空间社会性和城市活力,有几个方面要考虑:第一,空间的多种用途。平时是商业街广场,但是到了周末就变成社区,学校开运动会的一个场所,包括社区自己办举重比赛的场所,到了社区活动,是一个节日场所。第二,要达到这一点,在城市空间建设中,混合土地使用和多功能建筑非常必要。在巴黎一个非常简单的、普通的社区的一个小街道可以看到,什么人都可以在里面,各种各样的,包括游客,所有建筑都是底层式商业,但这个商业不完全是小商铺,每条街都不一样。到了周末这个就是菜市场,平时就是街道。所以像这样的功能、建筑和土地的混合使用是非常重要的。第三,就是不同年代、不同产权人的建筑组合。我们现在往往在城市更新改造中把所有的房子都拆走了。其实,不同的年代和不同产权的建筑保留一部分,并不是说全部保留,而是新的,保障房也好,商品房也好,能在街区中、地块中和这些不同年代、不同产权人的建筑组合,才可能形成这么一个结果。因为保留了不同的产权人,可能就保留了功能,也就保留了里面社会的结构,它就和新的人、新的社会功能在一个街区、街道空间中融合在一起。第四,小尺度构成的空间界面。沿街的如果是大尺度的界面,是不可能的,像淮海路东段,很热闹,现在变成大商场,街上就没有人了,或者人越来越少。城市最重要的就是空间的功能。第五就是小尺度的街区。交通专家都在争执,现在转变了观点,认为小尺度的街区对人口密度反而有好处。小尺度街区对城市生活非常重要,可以吸引很多人的活动。
从文化多样性来讲,其实城市里需要空间、场所,这个场所不是给看的,就是老人用的,或者小孩子用的,或者这个是文化活动的,那个是商业场所的,应该是各种人群和各种功能的一个组合。其实也是城市空间具有社会的一种属性,文化、社会、空间,这个多样性,相互之间是相互关联的,并不是相互割裂的。这是我讲的第三点。
第四点,对居民来讲宜居性到底哪个方面最重要。宜不宜居,要看到底拥有多少社会资本。对这个社区有没有信任度,这个社区我住在这里有没有互惠性,然后能不能得到更多的社会支持。如果这三点都没有,即使有更好的停车、更好的绿化,对他来讲也会缺失很多。如果这三个方面有了,当然也包括停车、学校、绿地,那可能才是一个完整的宜居的概念。
特别是互惠,对社区这个层面来讲非常重要,包括服务设施、相互的互助、居民的社会责任感和他人的联系,就是交往,社会对这个社区本身的认同感,然后对社区的友善度。
去年我们做了第一轮的上海社区调研,一共选了13个社区。涉及各个方面,有工人新村地区、老式里弄地区、新式里弄地区,还有商品房、安置房地区。可以看出非常重要的一个特点,我今天提两个跟宜居有关系的,就是健康,老人健康的问题。
1000多个样本里面400多个老人样本,分布在不同的街区里,有两个旧式里弄,有两个新式里弄,还有商品房、动迁房。
从健康来看,一般有三种标准,一个是生理健康、心理健康,还有主观健康感状况,上海总体的主观健康感状况、心理健康状况都不错。但是我们做了一个定量回归分析,发现三个结论:
“社会支持”、“互惠性:与他人联系”与老年人主观健康状况具有显著相关性。社会支持度比较大,互惠性与他人的联系程度比较频繁的这些社区或者小区,60岁以上老人的主观健康比例非常高。“社会支持”与老年人的心理健康状况具有显著相关性。小区附近重要医疗设施的有无(三甲医院)与老年人心理健康具有显著的正向相关性。没有发现社会资本各项指标对老年人生理健康的影响。
居住年份与老年人心理健康感具有显著相关性。一个地方居住年份越长,心理健康和主观健康都很长。以30年作为一个限度测量,在一个地方住了30年以上的老人明显认为主观健康和心理健康度比例高。
居住社区的类型对老年人的社会资本具有较大影响。老年人的社会资本在新式里弄最高,旧式里弄其次,动迁房第三,商品房第四,经适房最差。可以看出城市中的住房类型其实对人的健康也是有很大相关性。
我们调查下来,养老设施使用频率并不高,社区中有很多托老站,使用频率也不高。但信任感比较高、社会支持度比较高的社区,养老设施的使用频率就比较高。
从认同角度讲,其实对人的归属感、文化的认同、身份的体现都很重要。我们发现跟社区规模有关系。太大规模的小区对小区的归属感很差。 居民喜欢501-1000人规模社区的占23.7%,1001-1500人规模的占21.5%,小于1500人以下的累积占比56.7%。也就是1500人以下的小规模小区获得了大多数居民的认可。5000人以上的小区认同感只有9.6%。所以小区不应该太大。
我们认为好的社区应该具备四个条件:应该具备多种的功能,大多数街区应该短小而便于向四处通行,住房应该不同年代类型的混合,人口相对比较稠密,而不是我们讲的人口密度要低。
什么叫多样化住宅?里面有各种不同类型的住宅,不仅高度不一样,还要有商品房、动迁房组合在一起。以上海徐汇区的衡山路为例,这个区域大家都认为是体现上海1930年代风情的街区。不管是外国人集聚还是房价,这里都不低,属于中上。但是这里面的住房类型非常丰富,里面住着不同的人。这是怎么形成的?就是时间。时间的积累非常重要。我们看欧洲,虽然整体风貌统一,但是每个房子几乎都不一样,也是一种时间的积累。
最后做个小结。其实我们是要营造一种城市的人文空间。有这样的人文空间,人住在里面才会宜居。这是宜居的很重要的一部分。一要有丰富的历史文化内涵,最后获得一种文化身份的认同。第二具有小尺度的街区、可达性高、具有文化多元性,更易于交流融合。第三具有较高的、均衡的社会资本。人文空间还有一个重要特征就是“平等性”。一方面,人文空间是公众平等获取社会资本机遇的场所。另一方面,人文空间是一个需要在最大限度上减少社会不平等的空间,也就是说它是一个有社会平等诉求的空间。
简·雅各布在《美国大城市的生与死》中提出四点措施,现在很多欧洲城市建设都是按照这个原则来做:第一,应该保留不同年代的老房子,就是文化的认同、多样性。第二,保持较高密度,就是人有集聚的可能性。第三,缩小街坊的尺度,小街坊,人们碰头的机率增加,第四,增加沿街的店铺。(作者系同济城市规划设计研究院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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